第五章
少女放下了光弓，长弓瞬间崩散成洁白光羽，从少女修长美丽的指缝间滑落。
“滴”一滴液体落在地上，渗入石砖铺成的路面里。
是泪水，两行泪水静静的从少女琉璃般透明的双眼中溢出，优雅的划过少女白皙的脸庞，在优美的下巴处汇聚滴落。
只是，是红色的，如琥珀般坠落的泪水。
分不清是血还是泪，粘稠的淌落留下红色的泪痕。
少女像是没有察觉，又像是习以为常，任凭朱红的泪水在自己精致的脸上涓涓流淌，带着未曾变化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向尼洛*斯卡兰特。
周围十几个还完整无缺的站在那儿的卡奥帝国士兵看见那纯白的服装打扮和少女胸前白色羽毛的徽章，立即知道那是琴恩大陆上最具影响力的宗教——光明教会的教士。
经历过刚才的人间地狱，这群士兵早已放弃了将斯卡兰特大公家族的那个少年活捉回去的计划，这个时候能活着离开这里就是应该庆幸的事了。
趁着光明教会的教士没有在意他们的意思，这些士兵纷纷转身小心翼翼的撤退。
少女低下头，向尼洛行了一个正礼。
“教会所属光之结社第四骑士——琉，参见斯卡兰特殿下。”
清冽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让尼洛想到了自己锋利的佩剑。
“琉奉教皇旨意前来救出斯卡兰特殿下。”
“那，我的姐姐呢？”尼洛没想到教会竟然派遣了教会最强的战斗组织——光之结社到这场战争中来救援自己，不过理解这个情况后，尼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应该还在王宫的姐姐薇罗妮卡。
“……”琉没有回答。
教皇的指令是救出斯卡兰特王国的大公尼洛*斯卡兰特公爵，而大公的姐姐薇罗妮卡*斯卡兰特侯爵则没有特别的营救指令。
那么，对于琉来说，营救目标的姐姐这件事毫无意义。
“王宫已经沦陷了。”琉毫无情感的声音让尼洛停止了思考。
“沦……沦陷了……沦陷了？”
“喂！你们告诉我什么叫沦陷？沦陷是什么意思！”尼洛转过身向着自己的侍卫咆哮。
侍卫们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即使尼洛殿下已经明白“陷落”的意味，他们依然无法从自己的口中将这个残酷的意味告诉尼洛。
“难道说，姐姐已经……”
让尼洛害怕的场景不住的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目睹了这座城池中诸多的死亡，尤其是刚才，见证了“恶魔”的刀下“人类”毫无意义的死亡——纯粹是为了一个人的意愿而造成的他人死亡，要如何赋予亡者以意义？要赋予怎样的意义？
尼洛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了什么，死亡的真正形态——没有利益，没有情感，没有荣誉，没有正义，没有意义，那是什么都没有的终点；即使死亡之人想要给死亡赋予意义，那也只是死亡之前的一厢情愿，为了他人，为了自己，为了某事某物，怎样都好的理由在死后只是欺骗自己不去正视死后现实的自我满足而已。
不愿死去，不愿目睹他人死去的心情如沸水充斥了尼洛的内心。
——必须得去救姐姐！
“不行，我要去救姐姐……”尼洛望向王宫的方向。
一心想着姐姐的尼洛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第四骑士并指成刀，砍向自己的后脑。
琉接住瘫软将要倒地的尼洛，对一时目瞪口呆尚未理解状况的侍卫们说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凭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去进入王宫救人。”
侍卫们互相望了望，点了点头，确实，以目前的战力能否将尼洛殿下从这个完全被卡奥包围占领的城市里逃出都是一个问题，更何况现在必须得听从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然而却是光明教会最强战斗机构光之结社的第四骑士也是此时战斗力最强的少女的话。
他们是大公尼洛*斯卡兰特的侍卫，而不是薇罗妮卡*斯卡兰特的侍卫，此刻要以尼洛的安全为第一考虑。
另外，那个被称为“魔法王女”的薇罗妮卡殿下
“帮我扛着他。”琉以命令的口吻对着侍卫们说道.
琉像是对待一个麻烦的负重物一般将昏倒的尼洛抛给尼洛的侍卫，完全不在意侍卫们有没有接住抛下一句冷冷的“跟着我。”就直接转身向着最近的教会走去。
森帕里的教会就在西城区离尼洛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琉一人独自走在最前面，一个侍卫抱着尼洛，其他侍卫守护在周围，一群人走了不久就来到了教会门口。
教会门口的用大理石雕刻的光明女神雕塑早已失去了圣洁的纯白，溅上去的血液凝固成女神身上丑陋的纹身，原本光明女神慈和的微笑在血渍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悲伤。
“那个，卡奥帝国应该也是信仰光明教会的国家么，在教会门口杀人不是对光明女神的亵渎么？”一个侍卫看到教会门口的尸体，忐忑的对着走在最前面的教会骑士琉提问。
琉停下了脚步，“卡奥帝国对宗教信仰没有特别的规定，因此光明教会在卡奥帝国只是信徒较多这一点占优，地位上并没有比其他异教高多少……”
琉顿了顿，说出了最根本的原因：“士兵的用途不就是杀人么。”
说完，琉走进了教会的大门。
众人跟着琉，只见琉打开忏悔室的木门，然后从门里传来沉闷的响声。
“进来。”
只能容纳几个人的狭窄的忏悔室里，方砖铺成的地板上一块石砖被移开，一个密道入口突兀的出现在石砖原本应该所在的地方。
琉站在密道通往深处的阶梯上，对着尼洛的侍卫挥手。
“没想到教会里竟然有密道。”一个侍卫惊叹。
“有密道很奇怪么？斯卡兰特王宫竟然没有密道倒是让我很惊讶。”
确实如此，作为大公的宅邸的王宫没有一条安全逃生的密道实在是不合理的事。不过宅邸的主人此刻是昏迷状态，而他们这些下人不可能知道，因此密道的有无只能是个不确定的迷。
不过，还有一个人知道谜底。
斯卡兰特王宫的地下的某处。
紧张而漫长的等待，地下室沉寂的空气让少女觉得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的缓慢与煎熬，身心俱疲的薇罗妮卡索性坐了下来，毫不在意自己纯白的蕾丝节裙会被满是灰尘的地板弄脏，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墙角。
“呜，那个恶魔怎么这么慢啊！”
少女抱着双膝，将脑袋埋在腿上，纤长的睫毛难掩疲惫的半盖住翠石般碧色的双眼，小声的抱怨声一改进行召唤恶魔仪式时的强硬语气，反而夹杂着些许的柔弱和期盼。
“那个叫拉斯特的恶魔……明明是个恶魔……却完全和人类长的一样啊……就是性格有点古怪……哼……明明只是我的仆人，态度却有点嚣张……”
正当薇罗妮卡正在嘟囔着这些有的没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红色的魔法阵突然出现，拉斯特从闪耀的魔法阵里走出。
薇罗妮卡立即起身，却看见拉斯特满身是鲜血，血液的红色和拉斯特那身红色的长袍完全融为一体，仿佛那长袍就是由鲜血染成的。
更让薇罗妮卡惊呆的是拉斯特的右臂，自肘关节上面一点往下连同整只右手都消失不见，本该有的肉体只剩下残破的碎肉还丝丝缕缕的连接着。
“你的手……怎么了？”
薇罗妮卡忍住腹中传来的恶心感，微微移开视线，不去看拉斯特破烂的右臂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没什么，一不小心被一个人类女人偷袭了。”
拉斯特却露出一副边走路边玩耍时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完全不用在意这样的表情，脸上洋溢而出的微笑就像是完美无瑕永远不会损坏的面具一般。
永远，虚假。
“对不起，主人，我没能救出主人的弟弟。”拉斯特深深的低下了头。
薇罗妮卡以为自己的恶魔是在对自己的无能而自责道歉。
“那也没有办法了，毕竟那么多帝国的士兵……”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薇罗妮卡还没有冷酷到看见为了自己而受伤失去一条手臂的仆人还要责骂的地步。
其实此刻的拉斯特是想要撒谎说“没有找到”，但是契约的约束使他绝对做不出背叛的行为，而欺骗也是一种背叛，拉斯特正被契约的力量惩罚而受到折磨，低头只是掩饰他痛苦的狰狞面目。
薇罗妮卡见拉斯特迟迟不起身，伸出手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将拉斯特扶起来。
下一刻拉斯特的突然起身，把薇罗妮卡吓了一跳，薇罗妮卡刚想开口问怎么了。
拉斯特摆出一副察觉到什么的样子，“主人，我们的位置被探查到了。”
敌人有魔法师！薇罗妮卡立即快速的从拉斯特的话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薇罗妮卡瞥了一眼地上的魔法阵，无法确定是否是因为魔法阵所发出的残留的魔力使对方的魔法师“嗅”到了。
——那么，要从这里逃出去了。
薇罗妮卡心中已有决断，轻轻的晃了晃右手，纤白的手腕上一对镶晶黄金细镯轻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薇罗妮卡将左手伸出，细镯发出淡淡的光芒，一个物体随着光芒凭空出现，“啪”的一声掉在薇罗妮卡伸出的左手手掌之中。
空间手镯，在镶着魔力水晶的手镯上刻入微小的魔法阵，以开辟一个狭小的异次元空间来贮藏物件，这是教授薇罗妮卡魔法的老师摩伊拉赠送给她的魔法道具，这个空间手镯可以说对于此时的薇罗妮卡是十分重要的物件之一，因为这让薇罗妮卡可以将需要携带的东西都装在空间手镯中，使薇罗妮卡的逃亡计划能够不必考虑负重而轻装行动；而薇罗妮卡左手中的物件则是一张传送魔法卷轴，和空间手镯运用的是同样的道理，将繁复的魔法阵刻印在卷轴上，只需在注入充足的魔力便能立即使用。
这两样东西都是一年前，薇罗妮卡的老师摩伊拉在离开斯卡兰特公国去大陆游历时给薇罗妮卡的告别礼，也算是老师给学生的出师礼。两者作为魔法道具都具有不菲的价值，而在此时，对于薇罗妮卡更是性命攸关的重要物品。
仿佛是命运女神的安排，又或是薇罗妮卡老师的先知。两件礼物简直就像是只为了此刻而存在一般，或者说，只有在此刻才体现出无与伦比的价值与意义。
薇罗妮卡展开传送魔法卷轴，有些粗糙的纸上用魔性墨水画着复杂的魔法阵，代表魔法六大元素“风，火，水，土，光，暗”的六芒星周围刻写着细小的魔法符文，像是黑色的蚂蚁一般爬满纸上。
从薇罗妮卡得到这张魔法卷轴开始，薇罗妮卡就时不时的对其进行研究，尤其这张魔法卷轴是特别擅长空间魔法的摩伊拉老师制作的传送魔法卷轴，实在是学习提升魔法知识的最好素材，以现在薇罗妮卡的魔法学识，也只能看懂这张魔法卷轴的精髓的一小部分，如果有可能的话，薇罗妮卡真的很想有能再多研究的时间。
只是，薇罗妮卡知道，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卡奥帝国的魔法师已经发现了地下暗道的存在，那么走这条密道逃生的危险度就大大提升了，说不定敌人会在密道的出口守株待兔，那么密道就成了通往囚笼的死路。
“拉斯特，靠近我！”薇罗妮卡决断的下达命令。
看到拉斯特无声的靠过来了一点距离，薇罗妮卡毫不犹豫的对着手中的魔法卷轴注入了自己的魔力。
卷轴上的魔法阵发出淡蓝色的光芒，那是魔力在以魔法阵刻画的形式燃烧的颜色。
本来就因为召唤兰斯特而使用了大量的魔力，此刻的薇罗妮卡的魔力有些显得强弩之末的感觉。远处上方传来呼喊声，似乎密道的入口已经被人找到了，薇罗妮卡咬紧牙关，拼命的将自己所剩无几的魔力灌注进去。
光芒逐渐变得更加闪亮，一个光圈在薇罗妮卡和拉斯特两人脚下形成，下一刻，光芒四散，两人被淹没在耀眼的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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